昨晚的风把城市吹得像一部没有字幕的戏，灯光在窗上跳动，像心跳。卧室里，母亲的呼吸慢得像要用力爬出来。门外的脚步停了一会儿又开始，儿子三次敲门，声音里夹着夜色里藏不住的颤抖。每一次开启的门缝都带来一个请求，像把铁丝穿过夜的网，露出他成长的痕迹。她把手中的针线安置好，抬头看天花板上斑驳的影子，心里明白，这一夜将是对她的考验，也是对他的一次抚慰。

第一声问是柔软的，带着青春未干的尴尬：借三十块钱，去城东的车站，买一张通往往年父亲的车票。她的口袋里也只有那点点零钱，足够买一碗汤，却买不到一个能让他安心的答案。她盯着他的眼睛，像要把自己年轻时的迷茫一并还给他。没有立即答应，只是让他坐下，给他一杯温水，让他把话说清楚，那个被时间遗忘的名字，在哪里停留过。

半个小时后，夜色仍厚得像旧衣裳。他又站在门口，手里攥着一张纸条：请你帮我向学校请假吗，明天就要考场外的考试。她知道他在学业压力里打转，知道一个孩子的选择不会只因一个夜晚而改变。她没有立刻拒绝，转而问他真正担心的是什么。纸条终于化成一句简单的问候：你愿意在家里等我，还是愿意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呢。

第三次逼近夜色的，是他声音里最不愿承认的脆弱：请你陪我走到离家最近的码头再回头。她不再以往的温柔，心口却像被铁锚拴着。码头的灯光映在水面，像流年的碎片。她想到父亲的影子，想到自己曾经也在夜里做过同样的选择：守护还是放手。她没有说话，只把外套披在他肩上，递给他手中的钥匙，上面刻着家里的地址与一个未知的未来。

风穿过门缝，带来海藻的气味。他们并肩走向走廊尽头的灯光，彼此沉默。儿子的呼吸稳了，眼神里有一种终于看清北方星光的坚定。她没有把他拉回旧日的温暖，也没有让他自己一个人往前。她把钥匙拽紧，示意他跟着步伐回到家门口。夜色像一本厚重的书，每翻一页都写着风险与可能。她终于学会了一个母亲的抉择：让他走出房门，同时用心守在门后，准备在需要时把门再次开启。

夜色散去前，房间恢复了平静。墙上的钟表敲了两下，像她心口的回声。儿子站在灯光下，背影挺直，耳畔是夜风抚过的轻响。他没有说再见，只是说了一句简单的谢谢。她点头，仿佛在说：我们都在路上，某一天会在晨光里再遇见彼此的起点与归宿。她把门关上，只留下一缕灯影和心里那份不散的安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