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行者的长夜里，城市像一台发光的机器，呼吸缓慢却从不喘息。我独自走在潮湿的路上，耳畔是雨点敲打管道般的节拍。楼宇的影子互相挤压，像一群不肯露面的人影彼此靠近又分开。我的手指夹着一张被雨水打皱的纸，纸上是一个名字的轮廓。

路灯沿途投下淡金色的光，像儿童写在水面的字迹，逐渐模糊再被水把边缘拉开。我看见自己在路边的水沟中倒映，像一只被雨连根带走的影子。车灯从远处驶来，风带着汽油味和奶茶的甜意。街角的售货机发出低沉的嗡鸣，像一位老者在清点岁月。

城市的寂寞不是空洞的回声，而是一种活着的重量。我走过公园的空地，草皮被夜雨洗刷过，发出潮湿的嗡响。有人家的窗子亮着，一点点像心脏的眈眈跳动，却没有人从窗里看见我。我的呼吸和路灯一起起伏，像两条并行的线，近了又远。

夜深时，轮廓分明的身影牵扯出我们共同的路。擦鞋的店铺依旧留有灯光，门口的猫蜷成一团。施工队的声音在远处重复着无解的呓语，像某种问候却没有人回答。我把孤独折叠放进袋里，握紧再放回胸口，仿佛有一枚硬币在心脏里轻轻转动。

桥下的水流不急不慢，像一条看不见的河在城市的骨头里流动。雨滴在铁栏上闪成银点，路面的涟漪把我的脸写得陌生又熟悉。陌生的面孔从窗前经过，带着夜色的冷，像旅行中的信件，迟迟没有寄出。

我将独白写进口袋，字母像湿透的叶片，随走动而微微颤抖。声音来自胸腔深处，像海底的气泡破裂，短促而清晰。街道的角落不再有掌声，只有卷起的传单和潮湿的纸香。每一步都像在重新认识这座城市的呼吸，像是在与自己对话。

夜已深，城市还是这副面孔。明天的光线会把墙面上的霜色洗掉，我也会在晨雾里遇见新的影子。今晚的独白不指向谁，只给我自己留下一串淡淡的足迹。长夜不会立刻结束，我愿意把它走完，直到天边露出第一丝不肯退色的灰。